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蘑菇之旅 19/09/25, San José del Pacífico

  • 作家相片: Shikin Xu
    Shikin Xu
  • 10月10日
  • 讀畢需時 10 分鐘

今天是6/10/25,我现在坐在Antigua我们租的一个带小院子的房子里。

我煮了暖暖的咖啡,头上包着浴巾,听着雨声。

远处是山,云里雾里。

现在是危地马拉的雨季。

雨一会儿是倾盆的,一会儿是轻轻密密的。

Antigua 是一个被火山环绕的小城,鹅卵石街道、彩色的房子,让我想起Cusco, San Cristibal, Oaxaca。

这几天,天气总是变幻,早上是阳光,下午下雨,夜里起雾。


也许明天我们要去爬火山,我还没有想好,我一半想偷懒坐车上去,另一半又想挑战自己。

先不去想到底怎么上山了,此时,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,写下那一天,我在San Jose的“蘑菇”旅程。


那是我的生日,9月19日。

正好我回到墨西哥了。


原本的计划是去巴西,但签证没有通过,于是我回到了三年前我曾在这里生活了将近六个月的国家,这里有朋友,有记忆,也有我喜欢的一切。

而且这几个月不断变换地点的旅行让我有些吃不消,几年前我似乎不是这样的,那时我不觉得累,只想不停探索。

现在,我更想慢一点,安静一点,我想去市集买新鲜蔬菜,自己做饭,我想有规律的生活。

顺带一提,好消息是,我在墨西哥城重新递交的巴西签证通过了。

十一月我会去巴西待一个月,并且我又报名了Vipassana,这距离我第一次参加已经整整一年,我还在等待名单上,随遇而安吧~


九月的Oaxaca是雨季,我喜欢那里的气息:满街的艺术与壁画,市场里堆得像小山的水果蔬菜,空气里混着浓郁的mole味道。那里让我感到被滋养,被安抚。

也是在那时,在市集我总是可以看见超过六七种类的蘑菇,我意识到:哦!这正是蘑菇的季节。

这一年对我来说,有三个大的转折:我离开了阿根廷,开始了一段新的亲密关系,也决定回中国看望父母。这些变化让我既感到新鲜,也有些不安。在秘鲁的时候,我曾经动过念头,想尝试一次psychedelic trip。

Ayahuasca让我犹豫,她的深度和不可控让我害怕。

而蘑菇,看起来是一个温柔的入口。



我和我的男友 Beans 一起踏上了这个旅程。

去之前我看了一些 YouTube 的影片,也查了不少资料,然后开始处理各种行程安排。

我们要先坐车前往 San José del Pacífico,那是一条艰难、蜿蜒、崎岖的山路,而且途中还遇到堵车,我晕得厉害。

起初我很紧张,因为”吃蘑菇“是一个 big moment。但在某个时刻,我忽然感觉平静下来,我带着降噪耳机,听着 tango 音乐。窗外是雾气、山、和转弯时偶尔闪过的树影。我在车里轻轻地指挥、摇摆,自己和自己无声地跳舞。

很多紧张都松开了。

车缓缓进入山、我也缓缓进入自己。

我望着窗外的树、岩石和薄雾,一边在心里打招呼。

我感觉它们也在回应我。

一向喜欢和树、植物说话,但在那座山里,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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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住在一个很美的地方,叫 Cabañas Camino al Cielo

那是一种很纯粹的自然,Cabin 的老板很淳朴善良。

那几天的天气又湿又冷,空气里全是雾气和松木的香味。

夜里必须自己生火才能取暖,生火用的木头好像是柏树,含着丰富的油脂,点燃时发出噼啪的声响,香气浓烈、温暖。


第一晚,我和 Beans 去小镇吃晚饭,我们叫了出租车到半山腰的一家餐厅吃晚饭。

餐厅里灯光昏黄,木头的桌椅散发着湿气和烟火味。

我点了一碗蘑菇汤。

厨房里传来油和蒜的味道,夹杂着番茄与柴火的气味。

我忽然哭了,那种味道、那种温度,让我想起小时候的新疆:秋冬的夜晚早已寒冷。

周末是我唯一能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,但我总是知道,那份温暖会很快消失,我又要回到学校。那时候家里总是很热闹,大家在做饭、聊天、笑。

油烟、寒气、笑声混在一起,而我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和预感,

“快乐将要结束”的感觉。

我发现自己几乎每年生日前一天都会哭。

夜晚,我们坐在山上,外面一片漆黑,只能看见远处山的轮廓。

我哭了很久。

Juan 拉着我的手,没有说话,只是安静地看着我,递给我干净的纸巾。


那天晚上,酒店的老板帮我们联系好了向导,安排了第二天的 temazcal 仪式和蘑菇旅程。那几天山里一直在下雨,原本的计划是由一位向导带我们进山采摘新鲜的蘑菇,服用,并在整个过程中在山里守护我们。但山路太滑,云里雾里,于是我们决定留在一个半开放的空间。那地方就在山腰,可以避雨,也能听见风穿过树林的声音,雨点打在铁皮上、树上的果实掉下来砸在地上的声音。


19 日早晨,我的生日。

八点左右,我们到了山里那位向导兼萨满的家。

那是一座木屋,门前堆着潮湿的柴火,空气中弥漫着烟、草药和泥土的味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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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开始的是 temazcal 仪式。

我们钻进一个圆顶的石屋,屋内漆黑、潮湿,只有中央那几块被火烧得通红的石头在微微发光。炽热的石头被草药水浇淋后发出“嘶——”的一声,热气裹着香气扑面而来,带着鼠尾草、迷迭香、和一点点松脂的味道。

仪式被分为四个阶段,被称作“四扇门”(las cuatro puertas),每一扇门象征一个自然元素:土、水、风、火。每开一扇门,萨满就往炉里添上新的石头,温度升高,空气变得更稠,像是把自己一次次推入更深的意识里。

土(Tierra)是问候与感谢。

萨满低声吟唱,节奏缓慢、稳重,她感谢祖先与大地的灵;

水(Agua)是放下。

她让我们闭上眼,让记忆、愤怒、羞耻和悲伤顺着汗水流出去。蒸汽更浓了,她还给了我们一碗蜂蜜,抹在自己的身体和脸上;

风(Viento)是祈祷,也是第一道真正的挑战。

屋内的热度几乎无法忍受,空气变得灼热、稀薄,我开始想出去了,但内心有个声音说:“再留一下。”萨满让我们想起那些我们想祝福的人。我想到很多生命中的人,也想到自己,我流下眼泪;

火(Fuego / Abuelita)是重生,也是最难的一扇。萨满往火石上倒下最后一碗草药水,蒸汽炸开,整间石屋被白雾吞没。我只听见呼吸、还有草药水落在火石上的“嘶嘶”声,以及萨满低沉而持续的吟唱。热气翻涌着,我把原本拿来喝的凉水浇在头上,实在是太热了。有一阵子,我以为自己要撑不下去。

然后,一切忽然静了。

我忽然感觉自己很平静,很安定,很坚定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当石屋的门被推开,冷空气灌进来,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新的人。



仪式结束后,我们换上干净的衣服。向导拿出一片叶子,里面放着七朵蘑菇:新鲜的、还带着泥土,她称它们为“一个家族”(una familia),一共七朵,有大有小。她让我们每个人挑选属于自己的那一把蘑菇,然后轻轻地捧在手心,对它说几句话,表达自己的意图。我对向导说我有些害怕。她微笑着说:“不用紧张,这是植物,它没有恶意。它只是带你去你需要去的地方。不管你看到什么,好的或坏的,都只是过程,都会过去。”

我选了我的蘑菇,把它捧在手里,闭上眼,默默说:“你好啊,谢谢你将在这个旅程和我一起,我相信你。”


向导告诉我们,蘑菇有两种服用方式,一种是直接吃下,另一种是泡在热水里做成茶,据说那样更容易进入状态。我和 Juan 先各自吃了一朵,然后把剩下的泡进热水里,一起喝下那杯带着泥土气息的茶,并且吃掉了剩下的六朵蘑菇。

她给我们每人铺好一张草席,又盖上厚厚的毛毯。她叮嘱我们:前两个小时不要互相交谈,也不要写字或记录,只要闭上眼,让身体和心灵自己去走那条路。

空气凉凉的,雨还在下,我裹在毛毯里,感到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安静。

吃了之后,我最先感到的是寒意,我裹紧毛毯,蜷成一团。

向导在一旁轻轻摇动原住民的一些乐器,那些声音来自自然,有木头里藏着的沙粒声。

声音不大,在空气里流动着。


渐渐地,眼前浮起一些很梦幻的颜色。

我只掀开一线眼帘,风在远处为树带起缓慢的呼吸。

不同的叶子向我传来不同的触感:

沙沙的轻拂,

痒痒的唤醒,

结实的托举,

麻酥的电流。


我让自己无限感受着,感受着,忽然发现那些树在和我招手:“心仪,快来,和我们一起玩”。

我心里对它们说:“我也想去和你们玩。但那个萨满说前两个小时我要留在这里……我一会儿再去,好吗?”

那一刻我忽然想到小时候,邻居小伙伴们在外面叫我去他们家玩,但妈妈让我留在书桌前写作业,我赶紧把作业写完,迫不及待的冲出去和我的小伙伴们团聚。

有点童趣,有点温柔,有点可爱。


我在一个刚下过雨的上午出生。

我妈妈写过一篇文字:“小鸟儿(我的中文小名)的名字是从何而来?那一日,妈妈刚生完你,你躺在我的床旁,透过医院的窗户,看着那刚雨停的、仍湿漉漉的天空。一羽鸟儿飞过,我想,你该叫小鸟儿的。”

关于这个场景,因为妈妈和我说过,所以我一直有一个想象的整体画面。

但那天,当我抬头看向天空时,天正是那种湿漉漉的灰蓝色,空气里带着水汽,有鸟儿叫了两声,就在那一瞬间,我看见了自己。

不同的是,这次是从“小心仪”的那个视角:

一无所知,在妈妈的子宫里安静地睡着,黑暗是温暖的,水声是心跳的节奏。

忽然有了光,有了空气、体温、哭声,有了妈妈在身边的那个画面。

我流下了眼泪。

我不知道那是不是“重生”,

但我清楚地感觉到,

我看见了刚出生的自己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一种想要伸展的冲动忽然从身体深处涌出来,像是结束冬眠的松鼠。

我缓缓坐了起来,起初眼前依旧是那种淡淡粉色的光,我低头看自己的手背,也泛着淡淡的粉,我伸出手,摸了摸脚边的土地。手指一碰,湿润的黄色泥土沾在指尖,有点凉,有点糯:我的手还是我的手的颜色,土地还是土地的颜色,粉色渐渐消失了。

我的身体却开始自己动了起来,不是那种我的脑袋带领我的身体“动”,而是身体像有意识、像水一样自己流动。有点像我在家独自跳舞的感觉,没有编排,没有思考,只是跟着一股看不见的引力在伸展、摆动、呼吸。

我穿上鞋,顺着小路走向山谷,深深的呼吸。


我的狗 Carl在三年前走丢了,他忽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,那只毛茸茸的大边牧,总是跑在前面回头看我。

我对着空旷的山谷小声地叫了一声:“Carl?”

忽然,山谷里传来两声狗叫。

那声音听起来很像 Carl,深沉、温柔,不是小狗的尖叫,而是熟悉的、年长的大狗的声线,还带有回音。

“Carl?真的是你吗?”

那狗又叫了两声,带着回音。

“我好想你Carl,我爱你,我希望你很快乐。”我继续对着山谷低语。

风一阵一阵吹过来,吹起我脚边的泥土,我听见了狗狗撒娇时发出的那种呢喃。

我的眼泪流下来。


然后我在那片空地走来走去,看见一只很大的毛毛虫。

我就蹲在它前面一直看着它蠕动行走,不知道看了多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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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时Beans向我走来,我们看着对方,微笑,拥抱,然后说:“It’s sooo cold here.”

这时太阳升起来了,渐渐的有了暖意。

我有点晕,整体还好。

这里有一棵很高、很大、很有灵性的树,挂了一个很长的秋千,可以荡很高。

而且脚下就是山谷,所以其实你荡出去,脚下都是绿树,很高。

Beans在后面推我,我觉得快乐极了。

我真的很快乐。

我是一个精灵,一个小女孩,在山里和树和风和自己还有和Beans一起玩耍。


我还想起了一件我上初中时和好朋友的趣事,我笑得真的超级尽兴,笑到肚子疼,笑声在山谷里一层一层回荡。


那一刻,我忽然意识到,蘑菇会带出来我们的本性,而我的“essence”,我最原始的自己:就是那个小女孩,无忧无虑的,好奇的,善良的,充满爱的小女孩。

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。

而且此时,似乎没有一层又一层的创伤。

我只是那个纯粹的小女孩:

她跑、她笑、她贪玩、她顽皮、她善良、她好奇,

她一点也不担心“我做错什么了?”

她不想取悦任何人。

她会在街上停下来盯着一朵花看很久,会蹲下来和一只蚂蚁说话,会暖暖的拥抱她爱的生灵们,

会在看见陌生人时直接说:“你很美。”

她的眼睛亮亮的,没有目的。

她的世界没有“应该”,只有“我想这样”。

她感觉很轻盈,身体像没有边界。

风吹过,她就跟着风笑;

阳光照在身上,她就闭上眼睛全盘接受。

她是完整的,是流动的,是被允许的。


我觉得自己变回了她,但这一次,她不再躲在角落里,她出来了,光着脚,踩着草,笑得无所畏惧。

我感觉自己有很多爱,爱山,爱树,爱风,爱那一刻的自己。

我感觉自己在飞,在笑,很天真,很简单,也很...

毫不犹豫地、不假思索地、彻底地快乐。

那种快乐不需要理由,就像鸟儿忽然决定起飞,就像孩子忽然想跳舞。


我和 Beans 玩了一阵之后,我们想回我们自己的住处。

于是离开那里,沿着山路慢慢往山下走。

回到住处后,他在午休,我独自坐在阳台上晒太阳。

天并不热,但我只穿了背心和内裤,我想让皮肤尽可能多地去触碰阳光。

我看着眼前的那片绿,心里很平静,什么都刚刚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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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我打开手机,生日祝福一条条亮起。

其中一条是好友 Dani 给我发来的视频,她笑得明亮、阳光、loving 极了。

看着她我忽然感受到:这些年我们都走过很多路,从女孩长成了女人。

可是深入内核,其实我们还是童真的小女孩:简单、可爱、满怀爱意。


阳光照在我身上,我感受到最初,那种原始的、单纯的、无条件的快乐。

谢谢蘑菇,谢谢万物,谢谢那些在与不在我生命中的人们,谢谢我的”小女孩“。

这真是一个有意义的生日。

 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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